我与那些车模的前尘旧事（十九）

从林岸坐着的位置望出去，长安街的辉煌灯火有如夜空中的繁星，炫人眼目。曾经，这是一条他只能远远观看的道路，在华灯初上的时分，他裹紧风衣萧瑟地走过这条百里长街，陪伴他的只有耳边掠过的凛冽风声。那时的他无暇欣赏眼前的流光溢彩，他让自己匆促的脚步融入周遭的人群，因为他不允许自己背叛来到这座城市的初衷：他不能只是一个过客，他需要留下些什么，或者证明些什么。

　　倒映在落地窗上的灯火曾有片刻唤起了林岸的记忆，它们是他人生的必经，也是他曾经付上代价换来的财富。当然，他更清楚地明白此刻他所拥有的一切，他没有任何遗憾，除了对一个女人。

　　他不可能忘记秦簌。在他为一份日夜颠倒的工作筋疲力尽的时候，是她默默地陪伴在他的身边，照顾他。至今他仍然留着那个她亲手为他做的棉布眼罩，因为她知道他在白天的日光中容易惊觉。她也从没向林岸要过任何东西，唯一的一次，也许只是一个没有成型的孩子。就在他的思绪渐行渐远的时候，他在落地窗的反光里与秦簌的目光不期而遇。

　　秦簌的一袭白衣在纷繁的背景里显得异常耀眼。她平静地望着他，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让他手足无措。林岸匆匆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一个经销商起身向林岸敬酒。就在林岸站起来的时候，不小心碰翻了手边的一个酒杯。有人打趣地说：“林主编好像今天酒力不济啊。”他也只是笑笑，难以回应。

　　在厂家领导将秦簌作为他们的车模进行介绍的时候，林岸才能够坦然地抬起头注视她。他的目光中交织着欣喜、疑惑、伤感，以及其他一些他无法说清的情绪。他不知道那之后秦簌去了哪里，她经历了些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以怎样的姿势去面对她。

　　这样的一个局面，其实早在秦簌的预料之中。她望着坐在对面的林岸，极力地克制着自己。她知道自己仍然深爱着这个男人，否则她不可能在那个几乎摧毁掉她的那个夜晚之后，还有勇气重新回到他们曾经一起生活的地方。但是她也深知一些伤害是不可能在时光中自行愈合的，也许是她无法原谅那个夜晚他的不在场，也许是她不能原谅自己，所以她选择了离开。

　　有时候一个女人的离开，并不是因为她不爱这个男人了，而是她找不到自己的位置继续爱他。但是在秦簌的心中，她仍然相信有一天她与林岸能够相遇，而这一天正是今天。她让秦焓租下她和林岸曾经共同生活的房子，她知道有天他一定会回来找她；她知道林岸在那件事情后不久就回到了深圳并在短短半年内成功涉足当地的汽车媒体圈，之后她凭借自己的条件进入这个圈子，她期待他们再次相遇时他惊诧的表情。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在秦焓的口中，陪伴林岸一同回来的却还有另一个女人。

　　这时，一位在场的厂家人员注意到一直与林岸同行的韩璐并没有出现在这次饭局上，于是他转头笑问道身边的林岸：“林主编，韩小姐怎么今天没有赏光啊？”

　　惊愕。当林岸还浸在与秦簌有关的回忆中时，他似乎忽略了另一个陪伴在他身边的女人。这个名字像是突然触碰到了此刻他无法面对的神经，于是他下意识地收回了他的目光，没了思绪。

　　对于此刻的林岸来说，韩璐也许并不意味着一个共度一生的伴侣。但是她所带给他的温暖，却是在他回到深圳的这段日子里无时无刻不在感染着他的内心。当然他也深知她的一些任性和娇蛮，以及因为爱他而产生的猜疑与占有欲，可是他仍对她怀有感情。也有片刻他内心犹豫，不知道和她在一起是否正确，尤其是当他想起张小瑟的时候。

　　混乱，仿佛过去和现在是一团交错在一起的乱麻。无论他怎样撕扯，所有的线索都交缠在一起，他并没有勇气去斩断任何一根。

　　酒过三巡的人们并无暇顾及席间林岸和秦簌的表情变化，他们所关注的无非是一些潜在的利益，以及一场酒局所能给自己带来的商业脉络。

　　当林岸回过神来，首先迎上的却是秦簌的目光。她依然保持着她一如既往的优雅，浅笑着望向林岸。这笑容仿佛将他带回到他们初始的那天，他在车展上看到展台上的她，一袭红衣，朱唇微启，告诉他她的名字：秦簌。然而此刻这目光在林岸看来，却不无辛酸和嘲讽的意味。于是林岸知道，他是注定要落入这个布满百合花香的陷阱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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